【瓶邪】新衣


※:瓶邪老夫老妻模式


小花提早几个月就给我发了消息,说他想办次生辰。


——这几年大家都忙,好不容易安定下来,哑巴张你也接到了,我就想好好弄一次。
他写道。


我自然很高兴,和胖子小哥说了这事,三个人一块定好了北上的时间。


“对了,前些天奶奶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呢,要不我们先去趟杭州?”
胖子提议道。


他现在喊奶奶喊得比我还顺口,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看到联系人那一页。


“好,那我通知下二叔。”我觉得这主意不错,当即走到门外去打电话。


二叔的语气还是淡淡的,闻言也只问了句:“你那个朋友也来么?”
“来,他来。”我说。


我回头看看洗菜的闷油瓶。


胖子之前和我回过一次杭州,二叔虽然对他的处事方法不大赞同,但知道他站在我这一边,仍然客客气气地招待了。
闷油瓶就有些麻烦——二叔好像一直不喜欢他。


——那奶奶呢?
我想了想,没想出什么结果。


我们在飘着小雨的清晨离开了雨村。


火车缓慢驶出站台,我看向窗外,看着熟悉的景致逐渐被柏青路面替代。


长沙的气温比福建要高些。吴山居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,不过给牌匾又上了一遍漆。


小满哥一见到我就扑了上来,不停舔我的手心。
“我回来了。"我摸着它的背说。


伙计把我们的行李提去了卧室,我四处转了转,再回到主厅时,奶奶已经和胖子他们聊上了。


”天真你跑哪去了,快过来。“胖子喊道。
”我就随便看看——你们说什么呢?“我坐下来,给自己倒了杯茶。
”奶奶正问小哥的事呢!“胖子丝毫没有顾忌到我脆弱的神经,大咧咧地说。


”奶奶,你都问了什么啊?“我强装镇定。
”我问他小邪忙了这些年,是不是就为了他。这孩子特别用力地点头说是。“奶奶笑得十分慈祥。


……我居然错过了点头“特别用力”的闷油瓶,早知道不绕这一圈了。


“哦对了,我还问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。”


“咳咳咳……”我猛地呛了口茶。


“这孩子说,你和胖子都是他最好的朋友。他挺感谢你的。”


“是吗。”我缓过来,紧张感消退了大半。


奶奶对闷油瓶出奇地感兴趣,东问西问的,甚至拉着他说起了户口的事。
“奶奶,我们那证办得可真了,您就别操心了,啊。”胖子在一旁劝道。
“假证再真也是假证啊——我说小张啊,你要不冠一个吴家的姓,奶奶明天就去办手续?”
“奶奶!”我真的急了——闷油瓶介不介意别人喊他“小张”不说,真为了一个证来吴家,那我和他不真成兄弟了?


“小哥,你别放在心上,我奶奶就是随便——”
我又确认了一次,闷油瓶竟然他妈的在认真思考。


“小邪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,人家小张都没说话呢。”奶奶奇怪地看我一眼,“小张你看,没身份证出门多不方便啊,有了证你还能和小邪一起坐飞机不是。之前来的那个小伙子叫吴小毛,要不你就叫吴大毛?”
“奶奶!你什么时候给人起了这种名字啊!”我是真不清楚——黎簇没和我多谈他来杭州的事。
“就黎簇过来躲霍家那次啊,我还问他是不是你的私生子呢。”奶奶说。


我被奶奶丰富的想象力打败了。
胖子则捂着肚子笑到快要岔气。
“哈哈哈哈哈我的二舅佬爷啊,私生子!天真你可真有本事!”
“别埋汰我。”我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。


尽管我拼了命地扯开话题,奶奶还是能时不时把我们拽回到“闷油瓶到底叫吴什么”的这条大道上。
这简直是我成年后最煎熬的一次探亲。


终于捱到了饭点,我还没看清桌上的菜色,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弄得胃直叫。


“这也太丰盛了——谢谢奶奶啊!”胖子说完,一屁股坐在了手撕鸡前边。


这顿饭吃得挺热闹——功劳要算在胖子头上——二叔都找不到机会给我泼几盆冷水。


闷油瓶还是有啥吃啥,不过我偶然间看过去,发现他把碗里的鱼羹都挖空了。
“小哥,你喜欢这个?”我问。
“还不错。”他看向我。
我马上心领神会地喊:“徐姨,帮我再拿两碗鱼羹!”


吃完饭,我打了个饱嗝,准备回屋收拾东西。
奶奶忽然拉住我,说:“小邪啊,你和奶奶去一趟东屋。”


——这是要干什么?
我一时愣住了。


东屋是接待贵客的地方——而且通常是大我几轮的那种贵客。
本来闷油瓶也该归于这一类的,但我看他自己没有什么做长辈的意思——他要是有,我们也不会发展到——
咳,总之,我满心疑惑地进了东屋。


等在里面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先生,穿戴考究,见我过来,从上至下地把我看了一遍。
“这是方老,方家现在的主事人。”奶奶介绍道。


——方?
这个姓在我脑子里一过,马上和苏州那边一户做丝绸生意的联系起来。


“小时候你在爷爷的寿辰上穿的那件就是方老做的,你还记得吧?”
“记得。”和爷爷的那张合照我还收在相簿里。相片上的我只比小满哥高出一点,斜靠在爷爷的红木酸枝椅上,对着镜头笑得很开。
“花儿办诞辰的事我也听说了,你们这一代……总归是不如以前了。他愿意借这次机会让大家聚一聚,也挺好。他既然按着老规矩来,你们也得赏面子。”
奶奶说完这番话,抬手拍了拍我的肩。
“怎么样,我孙子的身形还不错吧?”
“岂止不错——穿上我做的一身,再打扮打扮,就是画报里长身而立的小公子。”


这说得有点过——哪家小公子今天早上还在叮嘱隔壁大姨记得帮忙喂鸡啊?


“方老过誉了。”我朝他鞠躬,“需要走近些量尺寸么?”
“不用,你刚来时我就都记下了。”他把手上的小布包摊开,指着里面的一个个小方块,“主顾,这是我那里最好的几匹布,我裁了些带过来,您看看,喜欢那件?”


……再和他这么文绉绉地谈下去,我舌头都捋不直了。


“这件吧,颜色挺特别。”我没上手摸料子,直接答道。
“主顾好眼光!淘古物件的连这些也能分辨出来么?”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,开始大谈特谈,“你看这成色,宝蓝里掺着三分灰,满溢的贵气变得内敛温和起来,和主顾您再配不过了。再滚几道金边——真真是好啊。”
“那就这件。我在这待不久,做好了直接送到小九爷那边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方老那表情不像是奶奶付钱请他做衣衫,倒像是我白给他送了几车银子,呸,白给他转了小几万。
——真掰不过来了。


我们三个在我那屋子里住了两天。闷油瓶和我睡一起,胖子则霸占了从客房里挪过来的小床。
“天真你有点不够意思啊,我们仨挤这一间啊?”
“这可是我房间,别人想住还没机会呢——小哥你说是吧?”
闷油瓶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就会欺负我个孤寡人家。”胖子回小床神伤去了。


启程离开的那天正赶上了附近的一个庙会,十几个六七岁的娃娃穿着红马甲从吴山居前手拉手走过。
“我小时候也弄过。”我指指那个朝天辫的小男孩。
“眉间还点个朱砂痣?别说,我还真想看看。”胖子摸了把我的脑袋,“发量不够,可惜可惜。”
“有照片吗?”在这种时候一向保持沉默的闷油瓶问。
“……啊?照片……我不记得了,不过我妈特别喜欢拍我,大概还有一些吧。”我想了想,补充道,“你下次来的时候,我找给你看。”
“好。”闷油瓶说。


我听出来了,他心情大概不错。


到落脚的地方后几乎就没歇过。
小花的请帖送出去很多,赏脸来吃这一回的人也不少。
三成是想借机扩张人脉,三成是因着生意上的利害关系不得不来,三成纯粹凑热闹,而我这种只是专程过来庆贺的,也许都占不到一成。
他们再怎么醉翁之意不在酒,我都还是要逐一打个照面的。
这一打就是一整天。


“是吴小佛爷么?有您的东西。”
好不容易回到屋子里,门外又有人在说话。
“天真你别动,我去开门。”胖子抢先起身。
“是……啊,潘家园胖爷吧?这是几天前寄到的,特地嘱托要亲手交到——哎!”


胖子抢过包裹,干脆利落地锁了门。


“这还有点分量呢,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啊这么金贵?”
“衣服。”我摸出刀,沿着边线缓缓拆开外封,把长衫取出来,在空中抖了抖。


和长沙的老九门类似,苏杭这边做布匹和制衣的也形成了几个门派,方家和爷爷交好,以前就时不时送些马甲长袍之类的到爷爷那。
我穿他们家的衣服时还太小,比起关注身上穿什么,更关注酒席上有些什么菜,会来些什么人。


此时拿着这件长衫,倒是明白了爷爷为什么钟情方家。


布料的明度偏低,细看能看见同色的丝线织成的回形纹路。领口和袖子都镶了边,用的不是金线,是银线——很衬料子。真丝缎手感顺滑,里衬是湖色的织物。


“瞧瞧,还是鎏金扣。”胖子把长衫在自己身上一比,“穿不上,赏给你了。”
“哪有你的事。”我笑骂道。


方老估计也知道我手边没什么能拿来搭配的,干脆一身都给我整好了。
我穿戴好,往镜子前一站,真切地认识到什么叫人靠衣装马靠鞍。


金边眼镜,长衫马甲,连布鞋都给绣了祥云。


要放在几十年前,说不定还真能收二三十条香帕。


“天真,你这也太气派了——就是发型还差点。”
“沾点水抹两下不就行了。”我对着镜子不停凹姿势,余光却盯着闷油瓶。


几个意思啊,连个头都不点吗?


“……小哥,你觉得还行吗?”


闷油瓶给我的回应是扭头就走。


“他这摆明了嫌弃我。”我一下坐回椅子上,懒得管烟灰会不会落到长衫上,开始在背包里找烟。


我刚拿出来,没来得及点上,手上就空了。


……这个速度,是闷油瓶本瓶了。


“到镜子前坐好。”他用半命令的语气说。


完了,我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才摸的烟。这一暴露,我那一包黄鹤楼就彻底和我说再见了。


“坐好。”他又说了一遍。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拿了东西。
他把那东西打开,挖了一些出来,往我头上抹。


居然是他妈的发胶!
我不住想象道上声名远扬的哑巴张大晚上敲开别人的房门,沉着一张脸问人借发胶。
太幻灭了。


我笑到肩膀都在抖,被闷油瓶摁住了。
“别动。”他特别细致地梳理着。大概过了十分钟,我散乱的头发变成了齐整的三七分小背头。


“你还会弄发型啊……”我惊叹道。
“以前看过。”他甚至弯下腰帮我调整衣襟。
“好了。”他看向镜子,“很适合你。”


他这句话给了我爆棚的自信。


“走,胖子,我们去压场子。”
“走着!”
胖子一拍肚子跟在我后头。
闷油瓶走之前还不忘没收我的烟。


——这个时候记性就好了,
我忍着悲痛,迈开步子。


小花办生辰的地方是北京要价挺高的一家酒楼——他包了整整三层。


他这是真地主,和我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不一样。


酒楼里已经落座了不少人,我一路从正门走到上席,收获了无数目光。


“那是小佛爷?今天怎么收拾得这么好?”
“真惹眼,哪弄得这一身啊?和当年的狗五爷有的一比。”
“你确定是他本人?他不是跑福建体验生活去了?难不成那边的乡下也有油斗?”


小花在二层拍了拍桌子——用的黄玉镇纸。
吵吵嚷嚷的酒楼安静下来,我继续散步般朝我的位置走去。


“吴邪哥哥!你今天太帅了!”秀秀围着我转了一圈,“来,吴邪哥哥看镜头。”
她打开手机前置,搂住我摆起pose。


“你别这么看我,我就拍张照。”秀秀对着闷油瓶说,“喏,手机给你,你和吴邪哥哥拍。”
闷油瓶在原地站了一会,接住了秀秀的粉壳手机。


他平时不怎么拍照,更别说自拍了。我从他手上拿过手机,把身子往他那边靠。


“小哥,你头过来一点,我拍不到你脸了。”


他点点头表示理解,然后我们俩的头直接靠在了一起。


我恍惚间听到了秀秀意味不明的笑声。


我拉着他换了几个角度,大概拍了十来张才把手机还回去。
“我今天难得好看,要多多留念。”我说。
“你本来就好看,今天是格外好看——你说呢,哑巴张。”秀秀不嫌事大地问。
闷油瓶拿出他的手机,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按下了快门。
“你看,哑巴张也这么觉得。”
“……”我没话说了。


那次生辰过后,小花在电话里打趣我抢了他的风头。
“道上都在流传小佛爷和哑巴张在小九爷的生辰上玩自拍。交易论坛上还开了个新帖,专门讨论吴小佛爷的衣服到底是哪一家。”
“顺便他们猜去吧。”我笑着说。


闷油瓶在火车上给我看了他拍的那张照片。
照片上的我正一脸茫然地抬起头。
过堂风吹起我的衣摆,金边眼镜挂在鼻尖。


不得不说,是一张挺成功的抓拍。


“能放进相簿里吗?”他忽然问。
“什么?”我没明白。
“你家那本相簿。”他说。
“可以啊,回去洗出来,下次去杭州的时候带上。”
 

我当时没多想,之后才意识到,我和他提过的。
那本相簿都是我的相片,从我刚满月的,到上次爸妈去雨村看我们时给我照的。
相片的内容不甚相同,唯一的共同点是,他们都是我的家人给我照的。


我看着闷油瓶,寻思着吴大毛好像也不错。


闷油瓶睁开眼,看见我在笑。


“怎么了?”坐在鸡仔旁午睡的闷油瓶问。


“没怎么。”我摇摇头,知道自己的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在往上翘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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