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类型:轻科幻)
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离奇:上一秒你还在听车库摇滚,下一秒就被闪烁的红色灯光搞得晕头转向。
“鲍比!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
主控室的那帮人根本没理我。
“怎么回事?为什么我在的驾驶舱会和主舰分离?”
民用舰船的驾驶舱全是主控室在管,我连我接下来要飞去哪都不知道。
“旅途愉快(Bon Voyage)。”
我急得浑身冒汗,而该死的鲍比还在扯法语。
“见鬼……我他妈要去哪?”
“月球。”
信号彻底断了。
我在117号营地出生,月球和人类诞生的地方对我来说同样遥远而虚幻。
单人舱的燃料和供氧无法支撑这样的长距离航行,我大概率会死在路上。
想通这点后,我反而轻松起来。
我要带着笑容迎接死亡。我想。
驾驶舱的音响系统非常出色。在摇滚乐的陪伴下,我开始回顾过往。
奇怪的是,我想起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五岁生日的时候,我表姐送给我一个整蛊玩具——最老套的那种。你知道的,打开木盒,安了弹簧的玩具蛇就会蹦出来。我吓坏了,边哭边扯那条蛇。
那天晚上,我把空了的木盒丢在床底,再没理会。几个月后,我爬到床底去找弹珠。
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打开它,也许是为了确认那条蛇真的不在那里了。
它的确不在了,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白蚁。
该死的木盒,它居然吓了我两次。
夏天也很讨人厌。路上总会有死掉的蚯蚓和碎了壳的蜗牛。
但夏天有很多蜥蜴,我喜欢蜥蜴。
有一次,一只蜥蜴从窗户爬进我家。离开时,它没有走那些平坦又轻松的路,而是特地钻过金属托盘上的小洞——那洞是我祖父练枪时留下的——多有挑战精神!
我祖母很讨厌蜥蜴,因为它们是偷吃观赏鱼的惯犯。我曾目击犯罪过程:它们沿着植物的枝条爬入花瓶,捕食毫无警惕心的小鱼。
说起水和植物,我又想起一件事。
五年前,我开始顺着沿海大道慢跑,一直跑到路的尽头。
那里正在开发,有塔吊、驳船和渣土车。
八月的某天——我记不清日期了——我像往常一样看向海面,确认填海岛的建造进度。
然后我看见了漂浮在海中的,巨大的树木。
它实在太过巨大,平缓的海浪很难推动它。
它有数不清的枝干,被伐倒前,它必定是附近地表植物的公敌:它拦截了所有的阳光。
这是它被伐倒的原因吗?又或者它只是挡了地产开发商的路。
现在它又挡了填海工程队的路。几天后,它坐上驳船离开了。
我无从得知它的归宿。
停,这种沉重的气氛不是我想要的。我该想点开心的。
开心的……开心的……有了!我上高中那会曾经打错过电话,结果接电话的是我很喜欢的电视剧演员,他甚至和我聊了几句,我兴奋到忘了录音。
我想就这些了。
开玩笑的,我只是暂时想不起来。
好吧,我只能再说几件扫兴的事。
我和其他孩子不同,更愿意把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。但我那时又不喜欢说话,所以没人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。
我7岁的生日蛋糕是草莓蛋糕。我吃掉蛋糕,把草莓留在盘子里。
“谁吃了我的草莓?”
我去倒汽水的工夫,草莓就不见了。
“我以为你不喜欢吃。”
我当时最好的朋友说。
从那刻起,朋友成了敌人。
你瞧,我最大的问题是:永远在树立敌人。
第一印象很差且不太熟的人如果冒犯了我,只会成为普通等级的敌人。
而曾经是朋友的人一旦冒犯了我,将直接成为死敌。
我讨厌被信任的人背叛。
我尽力了,可悲伤的事总把快乐的事淹没。
我上一次大笑是在什么时候?
万岁!燃油表见底了。
来吧,甜美的死亡,把我从低潮中释放。
驾驶舱正在下坠,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。
我看向窗外:火花和碎片跳着探戈。
蓝色的星球裂了条缝。
方便快捷的火化方式。我想。
怪事又发生了:我看见冰蓝色的熔岩。
我成了红蓝色盲?等等,有红蓝色盲吗?
我相当困惑。
熔岩吞掉了驾驶舱的外壳。
“还不错。”
像在泡冰水浴。
可是,地心怎么会是寒冷的呢?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地心有热得要命的岩浆。
好吧,我想起来了。
这一切只是我的想象。
再见,亲爱的蜥蜴。
我羡慕你们的生活。
【2101年5月7日,与VR技术相结合的最新型安乐死套餐在瑞典试行。】
注解:
①“我”提到的唯一一件快乐的事,与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演员有关。所有发生在他身边的,值得一提的快乐的事,最后都因朋友的“背叛”而成为痛苦的,潜意识里想要忘掉的回忆。
②该安乐死套餐包含审核程序。只有在特定的情境(通常是与世隔绝的,绝望的情境)里依然真心求死的人才会得到救赎(死亡)。